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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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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隨著陸景淵的聲音, 謝樽眼前忽然閃過幾幅模糊不清的畫面,緊隨而來的是劇烈的疼痛,他耳畔嗡鳴, 腦袋疼地好像有人拿著鐵杵刺入使勁攪動一般。

“嗯?落了水的貓兒狗兒,若是自己不撲騰幾下……”

“從前是我疏忽, 作為長兄實在失職……”

“樽兒,這棠棣玉佩本宮差人打了一對……”

“餵!謝樽,我聽說城外有惡獸出沒, 一起去看看唄……”

“小有才而未聞君子之大道, 以後還有得磋磨……”

“如今天下太平, 何必徒增爭鬥……”

破碎的畫面般快速閃過,連同那些聲音一起,如同飛鴻踏雪,只留下一點淺淺的痕跡, 那點淺淡的在之後的風暴中迅速消失不見。

謝樽努力地想抓住一點正在迅速流逝的碎片,但它們卻如同掌心的流沙一般不遂人願, 抓得越緊, 流失得越快。

“好痛……好痛……”

謝樽喘不上氣來,疼痛越來越劇烈, 幾乎剝奪了他其他一切感知能力。他能隱約感覺到陸景淵正在焦急地呼喚他,但他無法作出任何一點回應。

很快那些畫面與聲音徹底消失不見, 謝樽腦中只剩下了無邊的疼痛, 將他努力想留下來的那一點沙粒徹底擠走。

“藥,去拿……藥……”

不知過了多久,謝樽感覺到手邊被擺放了一大堆瓶瓶罐罐, 但當他努力去看清它們時,看到的卻只是一些花花綠綠的模糊色塊。

他大口呼吸著, 用為數不多的清明向身邊的人傳達著自己的意思,在他艱難地吐出竹管兩個字後,很快口中就被塞進了一顆藥丸。

藥丸入肚後,謝樽才感覺頭痛開始如潮水一般褪去,但他仍然提不起一點力氣,就像精疲力盡的人被扔入深水,不斷下沈著,只想就此沈眠。

謝樽想睜開眼對陸景淵說一句已經沒事了,睡一覺就好,但最終他只是擡起手,在對方手腕上輕輕劃了一下便徹底暈了過去。

在謝樽感知中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在外界也不過短暫的片刻而已。

陸景淵顯然並沒能領會到謝樽未說出口的話,眼見謝樽面色蒼白徹底昏迷,他面色蒼白可怖,用被子將人一卷橫抱在懷裏,然後一腳踹開房門,往柳清塵那邊去了。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柳清塵被嚇得直接把手中正稱著的藥一把甩了出去。

顧不上散落一地的藥材,柳清塵一擡頭便看見陸景淵抱著個被子卷站在門口,臉色難看得活像是個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煞神,頓時咽下了剛要出口的罵聲。

這情況他也挺熟,畢竟大夫郎中半夜被人踹門其實不算什麽稀罕事。

陸景淵一言未發,跨過門檻,三步並兩步地到了床榻前,將謝樽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像對待什麽易碎的瓷器一般。

被子被剝開些許,柳清塵這才看出那裏面包的是謝樽。

“……”看著謝樽蒼白的臉色和皺皺巴巴,淩亂不堪的裏衣,柳清塵梗了一瞬才開口道,“這是怎麽了?”

陸景淵冷靜至極,以最快的速度將剛才的情況簡單描述了一遍,又把謝樽說的那個竹管拿了出來。

“那沒事,他的老毛病了。”聽完柳清塵就舒了口氣,沒出事就行,他還以為那個用毒蟲的巫醫對謝樽下手了呢。

“老毛病?”陸景淵接過柳清塵遞回來的竹管皺眉重覆道。

“對,從我認識他起就有了,當年我師父給他仔細看過,但也沒能徹底解決,只是配了這藥丸,能在發作時緩解一二。”柳清塵微微頷首,下巴指了指那管藥丸。

“前些天我還說幫他看看,但他說用不著,我也就隨他去了。”雖然這麽說了,但柳清塵還是上前給謝樽瞧了起來,

脈象平穩,並沒有什麽異常,也不知到底是什麽毛病。

另一邊,陸景淵正握著藥丸若有所思,這病犯得未免太過巧合……

他看著柳清塵的背影張了張嘴似乎有話想說,最終卻還是沒有開口,只沈默著將藥丸收入袖中,然後上前兩步。

“既然無事,我便帶他回去休息了。”說著,陸景淵又把謝樽裹好抱了起來,這幾日夜裏露重,謝樽穿得單薄還是不要見風為好。

陸景淵來去如風,瞬間房中就只剩下了柳清塵一人,他嘆了口氣,最終決定暫時不和陸景淵計較。

將謝樽安置好後,陸景淵便守在謝樽身邊一夜沒有合眼。

到了第二日午時謝樽才幽幽轉醒,只是精神仍然不好,他笑著打趣了陸景淵幾句,隨意吃了些東西墊了墊肚子便又睡了過去。

而陸景淵交代了柳清塵仔細照顧謝樽後也並未休息,而是獨自一人悄悄出了門。

清嵐郊外的一座隱於深山的廢棄木屋之中,傳來了些許人聲。

那木屋應當是樵夫臨時落腳休憩之所,只零星幾人擠在其中,簡陋而狹小的木屋就顯得逼仄至極。

昏暗而充滿了腐朽氣息的木屋內,阿勒莎被五花大綁,蒙著眼被扔在濕涼的角落裏,鬢發淩亂不堪。

坐在黑紗後的陸景淵沒有開口,薛寒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隔著重重黑紗,陸景淵打量著眼前姿容艷麗,柔若無骨的女子。

阿勒莎暴露出的每一寸皮膚都如同羊脂玉一般,一眼望去就能想象得到其融脂一般的觸感。

看上去完全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柔女子。

但仔細觀察,便可以看出她的手並不像尋常舞女那樣纖細柔軟,纖白如蔥根。

雖然同樣柔滑無繭,沒有一絲破壞美感的痕跡,但與那種生來便嬌養出來的嬌嫩不同,這雙手太過光滑,不知道為了消除它上面留下的痕跡,它的主人花費了多少心思。

屋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陸景淵像看死物一般看著阿勒莎,淡淡開口:

“覡。”陸景淵看向了一直垂首站在角落的黑袍男子。

那男子臉上繪著繁覆的神色圖騰刺青,身上掛著的連成串的五彩羽飾與阿勒莎有些相似。

收到陸景淵的命令,他上前一步,泛著烏紫色的手如鷹爪一般牢牢抓住了阿勒莎的手臂,將手中的竹管打開,密密麻麻的紫黑色毒蟲從裏面爬了出來。

和柳清塵從那少年身體裏逼出來的一模一樣。

它們迅速鉆入阿勒莎皮膚,在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個個密密麻麻的血點,隨後阿勒莎的皮膚上湧起了層層疊疊的紫黑色波浪,分外可怖。

“阿勒莎……來自北境的艷麗舞女,卻會楚地的祝由巫術,你與周容一樣,都並不純粹。”

“看來你們的主人分外青睞你們這些混血的異人,又或許他與你們同出一源?”

阿勒莎擡起頭,隔著眼前的黑布看向陸景淵的方向,她的紅唇微微勾起,似乎感受不到毒蟲在身體中翻騰的痛苦,調笑著說道:

“哎呀呀,男人還真是不管在哪裏都是一樣自負呀,總是自認為能掌控一切,肆意妄為呢……”

雖說阿勒莎的聲線依然平穩,但隨著毒蟲的深入,她身上的血色迅速流失,指尖開始不自覺地顫抖,氣息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平穩。

“用這麽個四處漏風的破地方關我,看來你也和我一樣,不怎麽能見人呢,既然如此,又為何要管這個閑事呢?”

“不如我們坐下來商量商量,大家利來利往,也就不必這樣劍拔弩張了。”

說完之後,阿勒莎聽見面前的人輕笑一聲,半晌沒有回應,心頭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便只好咬緊牙關又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們的目的是什麽嗎?你費盡周折抓我,總不會就只是為了折磨一番以洩心頭之恨吧?”

“目的?幾個異族人在虞朝地盤上如此行事,這目的還需費神思量?”陸景淵輕笑一聲。

覡敏銳地擡頭看向了陸景淵,察覺到對方的眼神裏顯而易見的冷意,默默將指尖劃破,點在了阿勒莎的手臂上。

頓時,阿勒莎手臂上的那些紫黑色紋路沸騰起來,裏面的毒蟲好像受到了什麽可怕的刺激開始暴動起來。

“啊!!!”

阿勒莎忍不住慘叫出聲,激烈地掙紮起來,覡放開她的手臂,任由她倒在地上翻滾,將自己的手臂摳地滿是血痕。

“想學鄭國用疲秦計,可惜不論陰謀還是陽謀,你們都用不好。”

“王庭之內尚且一團亂麻勝負未分,就敢將手伸到虞朝,力少而不畏強,貪愎而拙交。”

其實陸景淵能理解北境各部的想法,當年他父皇在位時,對待這些鄰國皆是招攜以禮,懷遠以德。與北境東西兩大王庭交游甚篤。

但如今陸擎洲上位,對北境的態度便變得模糊不清了。

陸擎洲好戰,又常年戍邊,對北境的態度可謂十分強硬。聽說如今陸擎洲已經遣使與北境東王庭交涉,讓他們歸還松亭關以南的景州地區。

依照陸擎洲尺寸不可讓人的個性,北境與虞朝遲早要有一戰。

但能理解不代表他就會允許有人在虞朝的土地上撒野,說到底,北境如何,與他無關。

眼見阿勒莎奄奄一息,屋外的鳥鳴聲不知何時急促起來,吵得人心煩意亂。

陸景淵微微擡手:“好了。”

隨著陸景淵話音落下,毒蟲停止作亂,阿勒莎緩過一口氣,陸景淵緊緊盯著阿勒莎的動作,不錯過她身上一絲一毫的異樣:“我聽說三年前,王庭有位公主引得長生天降下神諭……”

或許是剛才激烈的疼痛讓阿勒莎放松了對自己的控制,聽到這句話,她很明顯地僵硬了一瞬,隨後她很快反應過來,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呼吸淩亂,時不時發出“嗬嗬”的聲響,躺在地上如同死魚一般任人宰割。

陸景淵沒再多說什麽,他將目光冰涼地落在阿勒莎身上,沒有一絲感情。

這個人已經沒有價值了。

他緩緩擡手,手指並攏向前一揮。

站在一旁的薛寒立刻會意,隨即手起刀落,濃郁的血腥味蔓延開來。

隨著血液浸入土地,毒蟲們也陸陸續續爬出了地上逐漸冰涼的屍體,順著覡拖在地上的黑色長袍向上攀爬,匯聚到了覡的手中。

雖然已經和覡共事許多年,但看著這一幕,薛寒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打了一個寒顫,然後悄悄地瞥了他一眼。

在覡灰鴉一般的雙眼看過來之前,薛寒收回了目光。

阿勒莎死後,陸景淵並未動作,依舊八風不動地坐在原地,木屋裏迎來了長久的靜默。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的屍體都已經涼透,站在一邊的薛寒終於像是收到了什麽命令一般有了動作。

他拿著匕首上前一步,蹲在了屍體面前,毫不拖沓地將匕首貼上了那張已經僵硬灰敗的面容。

“唰”地一聲,一張易容/面具被毫不留情地撕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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